九宫格拓片在火光中泛着纸浆的白，陈皮阿四的手指在“长生天”石像底座的凹槽里摩挲，指腹蹭过被岁月磨平的纹路。“这图案……像东夏国的兵符。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些微沙哑，“当年我从万奴王的陪葬坑挖出来半块，上面的云纹和这个一模一样。”
吴邪将拓片上的字符一一对应，发现空缺的三块拼图恰好组成一个“令”字。“是调动守陵军的兵符。”他用树枝在火堆旁的雪地上画着，“东夏人信‘天令’，九宫格拼出完整兵符，才能打开玉门——这是汪藏海设的双重保险。”
王胖子正用撬杠撬动最后一个石墩，拼图嵌得极深，石屑簌簌落在他手背上。“他娘的，这老小子把拼图焊死了不成？”他猛地发力，撬杠“咔”一声卡进缝隙，“天真，搭把手！”
吴邪刚要上前，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肩膀，目光扫过石墩侧面的细小孔洞——是机关触发点。“按字符顺序来。”他指尖点向石墩上的第一个字符，“从左到右，依次是‘子、丑、寅’。”
王胖子依言用匕首抵住“子”字孔洞，轻轻一旋。石墩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，嵌着的拼图竟自己弹了出来，落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嘿，还真行！”他咧嘴一笑，如法炮制取下另外两块，“胖爷我就说嘛，对付这种机关，还得靠蛮力加巧劲。”
三块拼图归位的瞬间，九宫格突然亮起红光，字符在凹槽里流转，像活过来的血线。长生天石像发出沉闷的震动，胸口的龙形纹饰缓缓凸起，露出个暗格，里面躺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，正是云顶天宫的全貌——玉门后并非直抵青铜门，而是藏着座“九曲十八弯”的迷宫，每个弯道都标注着不同的怪物，最深处画着个巨大的沙漏，旁边写着“子时闭”。
“子时闭？”吴邪掐了掐表，离午夜只剩三个时辰，“这意思是过了子时，迷宫就会封死？”
陈皮阿四展开地图，拐杖点着沙漏的位置：“是汪藏海设的断龙石，每天子时落下，怕后人破坏青铜门。”他将地图折好塞给华和尚，“抓紧时间，先过玉门再说。”
玉门在九宫格拼合的刹那便有了动静，门轴发出“嘎吱”的转动声，厚重的门板缓缓向内开启，一股比灵殿更刺骨的寒气涌出来，夹杂着淡淡的檀香——是东夏皇室专用的“龙涎香”，能在极寒中保持香气不散。
门后是条长长的甬道，两侧的石壁上凿着无数小龛，每个龛里都端坐着一尊泥塑神像，面目模糊，却都朝着甬道深处朝拜。王胖子用矿灯照向最近的神像，突然“哎哟”一声跳开——神像的眼睛竟是用活人眼球做的，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，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他娘的！东夏人玩这么大？”王胖子摸着胸口，“胖爷我刚才差点跟它对视，这要是半夜梦到，非得吓尿不可。”
张起灵的指尖在神像眼球上划过，指甲盖刮下一层薄冰：“是冻住的，死了很久了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眼球里有磷粉，所以会发光，不是邪门事。”
陈皮阿四却盯着神像的衣纹：“这是汉人的服饰。”他用拐杖挑起神像的袖子，“针脚是苏绣的手法，东夏人学不来。汪藏海把汉人工匠请来塑神像，是想借中原的气运镇住地脉。”
甬道尽头的迷宫入口比想象中更阴森，入口处立着块石碑，上面刻着“入此门者，勿回头”，碑脚缠着圈铁链，链环上挂满了生锈的铜铃，风一吹就发出“叮铃”声，像亡魂在哭。
“他娘的，吓唬谁呢？”王胖子扯下一个铜铃揣进兜里，“胖爷我回头看看能咋地？还能长出个鬼脸来？”他故意回头瞅了一眼，身后的甬道空荡荡的，只有他们的脚印延伸向黑暗，“看吧，啥事没有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铜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，发出刺耳的尖啸，石碑上的字迹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，像在流血！王胖子吓得手一哆嗦，铜铃掉在地上，滚进迷宫深处，“叮铃”声在弯道里回荡，引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，像有什么东西在石壁上爬。
“别碰这里的东西！”陈皮阿四低喝，“这是‘回魂铃’，专门勾回头人的魂魄，汪藏海在这儿埋了‘养魂土’，能让死者的怨气不散。”
张起灵突然指向迷宫左侧的第一个弯道，那里的阴影里闪过一道白影，快得像道闪电。“有东西。”他拔出黑金古刀，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吴邪用矿灯照过去，只见弯道尽头的石壁上贴着张黄符，符纸已经发黑，上面的朱砂咒文被什么东西抓得稀烂，旁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缕白色的毛发，长而柔韧——是雪鬼的毛！
“雪鬼怎么会跑到这儿来？”吴邪握紧工兵铲，“它们不是只在雪山外围活动吗？”
“是被养在这里的。”陈皮阿四用拐杖拨开毛发，下面的泥土是暗红色的，“这是‘血泥’，用活人血混着朱砂拌的，专门用来养邪物。东夏人把雪鬼当看门狗，守着迷宫的入口。”
王胖子刚想骂娘，左侧弯道突然传来“嗬嗬”的喘息声，接着是利爪刮擦石壁的声响，越来越近。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率先出鞘，刀光劈向阴影，只听“嗷”的一声惨叫，一只雪鬼被劈中肩膀，绿色的血液溅在石壁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。
更多的雪鬼从各个弯道涌出来，青黑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油光，獠牙上挂着涎水，显然是被血腥味吸引。王胖子掏出磷火弹，拉开引线扔向虫群，绿色的火焰瞬间燃起，雪鬼被烧得惨叫连连，却悍不畏死，依旧往前冲。
“他娘的，这玩意儿比蚰蜒还难缠！”王胖子边打边退，“天真，想想办法啊！”
吴邪突然想起九宫格拼图上的字符，其中一个“镇”字的写法很特别，像是个简化的符咒。“小哥，用刀在地上画这个！”他捡起根燃烧的树枝，在雪地上画出“镇”字。
张起灵心领神会，黑金古刀在地面上迅速勾勒，刀锋划过之处，积雪竟自动分开，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岩石。“镇”字完成的瞬间，地面突然震动起来，迷宫入口的石碑发出一阵嗡鸣，雪鬼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，再也无法前进一步，只能在外面嘶吼打转。
“管用了！”吴邪松了口气，“这字能克制邪物！”
陈皮阿四已经带头冲进左侧弯道：“别磨蹭，断龙石快落了！”
迷宫比地图上画的更复杂，每个弯道都长得一模一样，石壁上的纹路会随着脚步变化，让人根本分不清方向。王胖子用矿灯照向石壁，突然指着一处划痕：“胖爷我刚才在这儿刻了个‘胖’字！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吴邪蹲下身查看，划痕确实是新刻的，旁边还有他做的记号。“是鬼打墙。”他掏出罗盘，指针疯狂转动，“这里的磁场比吊子林还乱，罗盘没用。”
张起灵却走向弯道尽头的一尊神像，神像手里捧着个青铜鼎，鼎里插着三根香，香灰竟还是直的，显然刚被人动过。“跟着香灰走。”他指着香灰飘落的方向，“汪藏海在神像里藏了机关，香灰会指向正确的路。”
众人依言跟着香灰前行，果然没再走回头路。穿过七个弯道后，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——是座圆形的石室，中央矗立着座巨大的沙漏，沙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漏，已经只剩小半瓶了。石室四周的石壁上，嵌着九块方形的石板，上面刻着不同的图案，正是九宫格拼图的完整版。
“这就是断龙石的控制室？”王胖子用撬杠敲了敲石板，“他娘的，胖爷我还以为是啥高科技，原来就是几块破石头。”
陈皮阿四盯着沙漏底部的刻度：“还有一个时辰。”他用拐杖点着石板，“把拼图按顺序嵌进去，应该能暂时卡住机关。”
吴邪刚要动手，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，沙漏里的沙子漏得更快了，石板上的图案开始扭曲，像活过来的蛇。“不好！”吴邪大喊，“汪家人在外面动了手脚，想提前启动断龙石！”
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插进一块石板的缝隙，用力一撬，石板竟被整个掀开，露出后面的齿轮组，上面缠着几根铁链，连接着石室顶部的机关——是断龙石的牵引装置！
“砍断铁链！”陈皮阿四大喊，华和尚已经掏出炸药，往齿轮组里塞。
“等等！”吴邪突然想起地图上的标注，“铁链连着青铜门的锁芯，砍断了就再也打不开了！”
就在这时，沙漏里的沙子终于漏完，“咔嚓”一声，石室顶部传来沉重的摩擦声，断龙石开始缓缓下降，阴影逐渐笼罩整个石室！
“没时间了！”王胖子举起工兵铲，“先保命再说！”
张起灵却突然纵身跃起，黑金古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精准地砍在铁链的连接处——不是砍断，而是将铁链的锁扣挑开！断龙石的下降瞬间停滞，齿轮组发出一阵刺耳的转动声，接着便卡住不动了。
“搞定！”王胖子拍着手，“还是小哥厉害，这手活比杂技演员还强！”
石室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，露出一个通往下方的洞口，里面传来青铜门转动的声响。张起灵的眼睛亮了起来：“青铜门开了。”
吴邪探头往下看，洞口深不见底，只能看到隐约的红光，像地狱的入口。“终极……就在下面？”
陈皮阿四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，率先跳进洞口：“去看看就知道了！”
张起灵看了吴邪和王胖子一眼，做了个“跟上”的手势，纵身跃下。吴邪深吸一口气，也跟着跳了下去，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，像无数人在耳边低语。
下落了约莫十几米，双脚终于踏上实地，是冰冷的青铜地板。吴邪用矿灯照向四周，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——
是一座巨大的宫殿，比灵殿还要宏伟，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，像一片星空。宫殿中央，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青铜门，门上刻着两个古老的篆字——“终极”。门的两侧，站着两排穿着盔甲的士兵，手里握着长矛，竟和云顶天宫壁画上的守陵军一模一样！
而青铜门前面，跪着一个人，穿着蓝色的连帽衫，背对着他们，正在低声祈祷——是吴三省！
“三叔！”吴邪大喊。
吴三省缓缓转身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，眼睛里竟没有瞳孔，只有一片漆黑：“小邪，你终于来了。”
张起灵的脸色瞬间变了：“是昆仑胎灵！它附在了吴三省身上！”
“吴三省”突然大笑起来，声音尖锐刺耳：“没错！我就是长生的化身！只要你们打开青铜门，我就能彻底复活，统治这个世界！”
王胖子举起工兵铲：“他娘的！敢冒充胖爷的三叔，看我不把你打回原形！”
“别冲动！”吴邪拦住他，“他在拖延时间，断龙石随时可能落下！”
陈皮阿四已经冲到青铜门前，将蛇眉铜鱼嵌进锁孔。“咔嚓”一声，青铜门缓缓开启，露出里面的景象——不是什么长生的秘密，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，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，像宇宙的尽头。
“这就是……终极？”王胖子喃喃自语，脸上写满了失望。
“不。”张起灵的声音很轻，“这是世界的真相——所有的长生，所有的秘密，最终都会回归虚无。”
“吴三省”的脸色变得狰狞：“不！不可能！我策划了这么久，不可能是这样的！”他扑向青铜门，却被黑洞的引力吸住，身体开始瓦解，变成点点星光，“我不甘心——”
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黑洞里，青铜门缓缓关闭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石室里一片死寂，只剩下沙漏倒转的“沙沙”声。吴邪看着空荡荡的地面，突然明白，所谓的终极，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，而是接受平凡，接受一切都会结束的真相。
“走吧。”陈皮阿四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该回家了。”
张起灵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青铜门，转身跟着众人往外走。吴邪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的背影，突然觉得心里很平静。无论未来还会遇到什么，只要铁三角还在一起，就没有什么好怕的。
迷宫的出口外，长白山的第一缕阳光正穿透云层，洒在雪地上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王胖子伸了个懒腰，打了个哈欠：“他娘的，总算出来了。胖爷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吃三斤红烧肉，睡三天三夜！”
吴邪笑了笑，抬头望向三圣山的方向，那里的积雪正在阳光下融化，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岩石，像大地的脊梁。他知道，这场关于长生的追逐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。而那些未解的谜团，那些错过的人，或许有一天，还会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，重新回到他的生命里。但至少现在，他可以暂时放下一切，好好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