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邪盯着吴三省的眼睛,试图从那片熟悉的浑浊里找出一丝破绽。海风卷着鱼腥味扑在脸上,三叔鬓角的白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,竟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。
“所以,和裘德考交易的是解连环?”吴邪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那海底墓里死的是谁?是真的解连环,还是……”
“别瞎猜。”吴三省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,猛灌了一大口,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脖子上的疤痕里——那是当年在血尸墓被干尸抓的,吴邪小时候总爱盯着那道疤问东问西。
“那道疤是真的。”吴邪突然说,“解连环没有这道疤。”
吴三省的手顿了顿,葫芦里的酒晃出几滴,落在沙滩上,洇出深色的印记。“小邪,”他的声音低了些,“有些事,知道了对你没好处。”
“我已经卷进来了!”吴邪提高了音量,沙滩上的海鸟被惊得飞起,“小哥为了我受伤,小花中了枪,胖爷差点被警察抓,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去!”
远处传来汽笛声,是阿宁的船。吴三省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:“想知道真相?跟我来。”
他拽着吴邪钻进沙滩旁的红树林,树根盘错的泥地里,藏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吴三省打开铁盒,里面放着本牛皮笔记本,封面写着“1984年,西沙”。
“这是解连环的日记。”吴三省把笔记本塞给吴邪,“你自己看。”
日记里的字迹潦草,夹杂着不少符号,显然是怕被人看懂。吴邪翻到中间,一段文字让他瞳孔骤缩:
“‘它’的人混进了考古队,是个女人,戴红绳手链。三省说要假死脱身,让我顶着他的名字活下去。铜鱼有三枚,我藏了一枚在珊瑚林,坐标……”后面的字迹被血浸透,模糊不清。
“红绳手链?”吴邪突然想起阿宁的手腕上,常年戴着根红绳,“难道阿宁是……”
“她是‘它’安插在裘德考身边的棋子。”吴三省的声音冷下来,“裘德考以为自己掌控一切,其实早就成了别人的枪。”他指向日记最后一页的涂鸦——是个扭曲的人脸,眼睛是两个黑洞,旁边写着“它=长生”。
吴邪突然明白裘德考为什么执着于蛇眉铜鱼了。他要的不是长生,是想摆脱“它”的控制,而铜鱼里藏着“它”的秘密。
“那三叔你……”
“我?”吴三省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“我就是个想赎罪的老东西。当年我没拦住解连环,让他替我死了一次,现在总得替他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。”
红树林外传来脚步声,阿宁的声音穿透树叶:“吴邪,我知道你在里面。”
吴三省把铁盒埋回泥里,拍了拍吴邪的肩膀:“该走了。告诉小花,珊瑚林的坐标在解家老宅的房梁上。”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吴邪口袋,“这个你拿着,关键时刻能救命。”
是枚青铜哨子,和张起灵吹过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“三叔!”吴邪想拉住他,却被他推得一个踉跄。等他站稳回头,吴三省已经走出红树林,正对着阿宁的枪口笑:“丫头,好久不见。”
阿宁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:“吴三省,你果然没死。”
“托你的福,还活着。”吴三省的声音很平静,“告诉‘它’,想找我,来长白山。”
枪声响起时,吴邪正被一股力量拽着往密林深处跑。是张起灵,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捂住吴邪的嘴,眼神示意他别出声。
透过树叶的缝隙,吴邪看到吴三省倒在沙滩上,阿宁站在他身边,红绳手链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。她弯腰捡起吴三省掉在地上的酒葫芦,转身对属下说:“目标清除,收队。”
张起灵拽着吴邪转身离开,脚步轻得像猫。吴邪的眼泪无声滑落,口袋里的青铜哨子硌得胸口生疼。他知道,三叔这一死,是真的要替解连环活下去了——以死人的身份,继续和“它”周旋。
走出红树林时,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。解雨臣靠在块礁石上,胳膊上的绷带又渗出血迹,看到吴邪,虚弱地笑了笑:“你可算回来了。”
“小花,”吴邪的声音哽咽,“三叔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解雨臣递给吴邪块手帕,“他昨晚发消息给我,说如果他没回来,就让你别报仇,先找到铜鱼。”他指了指远处的渔船,“胖爷和秀秀已经在船上了,我们得赶在‘它’的人追来前离开。”
张起灵突然指向海面,一艘黑色快艇正破浪而来,船头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,手里举着个扩音喇叭:“吴邪先生,我是霍老太的助理。她让我来接您,说有关于您爷爷的重要消息。”
“霍老太?”吴邪想起那个抱小孩的女人,“她也是老九门的人?”
“她是当年考古队的领队。”解雨臣的脸色变了,“小心有诈!”
快艇已经靠岸,白大褂男人笑容可掬地伸出手:“吴先生,请吧。”他的袖口露出半只红绳手链,和阿宁的一模一样。
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瞬间出鞘,刀光划破晨雾。白大褂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,转身就往快艇跑,却被张起灵一刀钉在船板上——他的后背,赫然印着个和日记里一样的人脸纹身。
“是‘它’的核心成员。”解雨臣看着纹身皱眉,“这种纹身,只有接触过‘长生实验’的人才有。”
吴邪突然想起裘德考说的“第37号实验体”,难道张起灵也……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渔船的马达声响起,胖爷站在甲板上大喊:“还磨蹭啥?再不走就真成海鲜了!”
四人跳上渔船时,吴邪最后看了眼红树林。沙滩上的血迹已经被潮水冲刷干净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永远变了——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三叔身后的毛头小子,他得扛起这一切。
张起灵不知何时坐到了船尾,望着长白山的方向,手里摩挲着那枚蛇眉铜鱼。吴邪走过去坐下,海风掀起他的衣角,露出口袋里的青铜哨子。
“小哥,”吴邪的声音很轻,“十年后,我一定去接你。”
张起灵没回头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那一声,像投入湖心的石子,在吴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。
解雨臣靠在桅杆上,秀秀正给他重新包扎伤口。阳光透过帆布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,温暖得像小时候的午后。胖爷在船头哼着跑调的小曲,手里把玩着从蛇哥那里顺来的玉佩。
吴邪摸出吴三省塞给他的青铜哨子,放在唇边轻轻一吹。哨声尖锐却不刺耳,海面上突然跃起一群飞鱼,银亮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烁,像无数跳跃的星辰。
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“它”还在暗处,裘德考的阴谋未破,长白山的青铜门还等着有人去守,解家老宅的房梁上还藏着最后的坐标。
但他不再害怕。因为他身边有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,有需要他去守护的约定,有爷爷和三叔用命换来的真相。
渔船驶过珊瑚礁时,吴邪看到水底有片红光在闪烁,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。他知道那是解连环藏铜鱼的地方,也是无数秘密的起点。
但起点,往往也是终点。
他握紧手里的青铜哨子,看着张起灵的背影,突然笑了。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,只要他们还在一起,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。
就像蛇眉铜鱼终会指引方向,就像张起灵终会记得归途,就像他吴邪,终会带着所有人的期望,走到故事该有的结局。
船影渐远,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。只有那枚青铜哨子的余音,还在海面上回荡,像一个未完的约定,像一首未完的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