罐头铁皮摩擦的“沙沙”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梁湾蹲在地上，把最后一罐午餐肉放进箱子里，指尖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——是个巴掌大的铁盒，藏在木箱最底层，被厚厚的油纸包着，上面落满了灰尘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她把铁盒抱出来，擦掉表面的灰，盒盖上刻着个模糊的徽记，像朵半开的莲花。
张日山靠在墙边，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，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：“打开看看。”
铁盒的锁早就锈死了，梁湾找了根发夹，捣鼓了半天，“咔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，只有一叠泛黄的文件，用红绳捆着，封皮上写着“投奔者名录”。
“投奔者？”梁湾抽出最上面的文件，字迹是用毛笔写的，工整有力，带着点熟悉的风骨——像张启山的笔迹。
文件上记录着三十多个人的名字，籍贯、年龄、投奔日期，甚至还有他们的特长：“李四，山东人，铁匠，民国二十三年投奔佛爷，擅长打造机关锁”“赵秀，陕西人，医婆，民国二十五年投奔佛爷，懂草药解毒”……
“这些都是从汪家逃出来的人。”张日山的声音低沉下来，“佛爷当年建古潼京，一方面是为了镇压蛇母，另一方面，就是为了收留这些从汪家逃出来的人，给他们一条活路。”
梁湾的手指飞快地划过名单，心脏越跳越快。她爷爷就是从汪家逃出来的，临终前只说过自己是“守墓人后裔”，其他的一概不提。她顺着名单往下找，在最后一页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——“梁”。
“梁……梁二壮？”她的声音发颤，指尖停在那个名字上，“籍贯长沙，民国二十七年投奔佛爷，特长……守墓，懂月氏文。”
守墓！月氏文！
梁湾猛地抬头，看向张日山，眼睛亮得惊人：“是他！一定是他！我爷爷就叫梁二壮，只是后来改了名字！他真的是从汪家逃出来的！”
她的手激动得发抖，文件被抖得哗哗响。原来爷爷不是凭空消失，不是抛弃了她，是为了保护她，才隐姓埋名，守着这个秘密过了一辈子。那些她以为的冷漠和疏离，全是小心翼翼的守护。
“古潼京事故后，佛爷怕汪家人报复，就把这些人分散送到了全国各地，给他们改了名字，安排了新的身份。”张日山看着她通红的眼眶，声音柔和了些，“你爷爷能平安终老，也算得偿所愿了。”
梁湾把那份文件紧紧抱在怀里，像是抱住了爷爷的体温。这些年的委屈、不解、思念，在这一刻全化作滚烫的泪，砸在文件上，晕开了墨迹。
就在这时，头顶传来“嘎吱”的声响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天花板。灰尘簌簌落下，落在梁湾的头发上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她警惕地抬头。
张日山的脸色瞬间变了，猛地站起身，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：“是蛇柏！它们闻到活人的气息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天花板突然裂开一道缝，几根墨绿色的藤蔓像毒蛇的信子，探了进来，带着腥腐的气息，直扑梁湾！
“小心！”张日山一把将她推开，自己却被藤蔓扫中肩膀，疼得闷哼一声。他左臂的伤口本就没好，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，绷带瞬间被染透。
“你的胳膊！”梁湾想去扶他，却被他厉声喝止：“别过来！蛇柏的藤蔓有毒！”
她这才注意到，被藤蔓扫过的地面，石板都泛起了黑绿色，像是被腐蚀了。
更多的藤蔓从裂缝里钻进来，在房间里疯狂舞动，抽打着桌椅，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张日山忍着剧痛，从布包里掏出最后一点银白色的粉末——是天心石粉，能驱蛇辟邪，也是他们最后的防身武器。
“拿着。”他把石粉塞进梁湾手里，眼神异常坚定，“躲到墙角去，不管看到什么，都别出来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梁湾的声音发颤，她知道张日山想干什么——他要独自挡住蛇柏，给她争取时间。
“我没事。”张日山扯掉左臂的绷带，露出还在渗血的伤口，“蛇柏怕血，尤其是张家人的血。”
他捡起地上的铁棍，迎着藤蔓冲了上去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，蛇柏的藤蔓果然像被烫到一样，猛地缩回了一下。但很快，更多的藤蔓涌了上来，将张日山团团围住，他的身影在墨绿色的藤蔓中越来越小。
“张日山！”梁湾哭喊着，想冲过去，却被他死死瞪了一眼：“听话！”
她攥紧手里的天心石粉，指甲嵌进掌心。看着张日山在藤蔓中挣扎，看着他的衣服被划破，看着鲜血染红了地面，她突然觉得手里的石粉像块烙铁——她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！
就在这时，最粗的一根藤蔓猛地砸向张日山的头，他躲闪不及，眼看就要被击中——
“住手！”梁湾抓起一把天心石粉，用力撒了过去！
石粉落在藤蔓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藤蔓瞬间枯萎，像被火烧过一样。蛇柏似乎被激怒了，发出“嘶嘶”的低吼，所有的藤蔓都转向梁湾，带着腥风扑了过来。
张日山趁机挣脱藤蔓，冲到梁湾身边，将她护在身后：“说了让你躲好！”
“我不能看着你死！”梁湾的眼泪混着汗水，流进嘴里，又咸又涩。
蛇柏的藤蔓越来越近，几乎要缠上他们的脚踝。梁湾闭上眼，以为今天必死无疑——也好，至少能和他死在一起，总比一个人苟活强。
然而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。
她睁开眼，惊讶地发现，蛇柏的藤蔓停在半空中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，开始缓缓后退，一点点缩回天花板的裂缝里，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只留下满地枯萎的藤蔓和刺鼻的腥气。
“它……它走了？”梁湾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的裂缝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张日山也皱起了眉，走到裂缝下，抬头看了看，又侧耳听了听，突然说：“起风了。”
梁湾跟着他走到窗边，推开一条缝。外面的风声呼啸而来，带着沙砾的粗糙感，吹得古潼京的断壁残垣呜呜作响，像是有无数人在低声哭泣。
“风？”她不解，“蛇柏怕风？”
“不是怕风。”张日山的眼神亮了起来，“是风里有东西。”他指着远处的祭坛方向，“你听，风声里混着铃铛声。”
梁湾仔细听，果然，在呼啸的风声中，隐约有清脆的铃铛声，断断续续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“那是……月氏人的守墓铃。”张日山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，“只有在风沙最大的时候，守墓铃才会响，那是守墓人在召唤同伴，也是在驱赶蛇柏。”
他猛地转身，看向被封死的门口：“蛇柏不是自己走的，是被守墓铃的声音赶走的！外面一定有人！”
梁湾的心脏瞬间狂跳：“是吴邪他们？还是……”
“不管是谁，这是我们的机会。”张日山走到门口，踹了踹被封死的碎石堆，“风这么大，汪家人肯定也不敢出来，正是突围的好时机。”
他看着梁湾，眼神坚定：“现在有两个选择，一是留在这儿，等蛇柏回来，或者等汪家人找到我们，等死；二是冲出去，跟着风声和铃铛声走，说不定能找到出路，找到同伴。”
梁湾看着满地的狼藉，看着张日山渗血的伤口，看着窗外呼啸的风沙，突然笑了。她抹掉脸上的泪，捡起地上的铁棍：“冲出去。”
“你确定？”张日山挑眉。
“确定。”梁湾的声音很响，带着股豁出去的劲，“死也要死在去找同伴的路上，总比困在这鬼地方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强。”
她想起爷爷的文件，想起那些从汪家逃出来、在城市里过着普通人生活的投奔者，想起黎簇、苏万、黑爷，想起吴邪的笑——他们都在等着，等着有人打破这僵局，等着有人带着希望回去。
张日山看着她眼里的光，突然觉得左臂的剧痛减轻了不少。他走到碎石堆前，深吸一口气，用尽全力踹了过去！
“轰隆——”
几块松动的石头掉了下来，露出一个狭窄的缝隙，外面的风沙立刻灌了进来，带着守墓铃的清响。
“能打开！”张日山眼睛一亮，捡起地上的铁棍，开始撬动石块。
梁湾也上前帮忙，用手搬，用脚踹，哪怕指甲被磨破，哪怕伤口被碎石划破，也毫不在意。风沙吹在脸上，像针扎一样疼，却让她觉得无比清醒——他们在活着，在为活下去而努力。
越来越多的石头被搬开，缝隙越来越大，足够一个人钻出去了。
“我先出去看看。”张日山抹了把脸上的灰，率先钻了出去。
梁湾紧随其后，刚站稳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——风沙中，隐约能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，正朝着祭坛的方向移动，其中一个高瘦的身影，像极了吴邪！
“是他们！”梁湾激动地喊道。
张日山也看到了，他拉起梁湾的手，迎着风沙，朝着那些身影跑去：“走！”
风沙在他们身后呼啸，守墓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，像是在为他们引路。梁湾紧紧攥着张日山的手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，突然觉得这漫天的风沙也没那么可怕了。
因为她知道，只要往前跑，只要不放弃，总会看到光，总会找到同伴，总会有希望。
就像那些从汪家逃出来的投奔者，就像她的爷爷，就像此刻在风沙中奔跑的他们——活着，本身就是一场值得拼命的冒险。
风声里，守墓铃还在响，像是在说：来吧，朝着光的方向，别回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