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十六年冬,涪城的沱江结了层薄冰。刘璋站在码头的石阶上,望着江面驶来的船队,羊皮袍的毛领被江风掀得猎猎作响。他身后跟着益州的文武百官,黄权捧着一叠文书,脸色像江面的冰一样难看,王累则攥着佩剑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——这两位是坚决反对请刘备入川的,此刻却被刘璋强拉来迎接。
“主公,刘备乃世之枭雄,放他入川,如引狼入室啊!”黄权第三次上前劝谏,声音因急切而发颤,“张鲁虽强,不过是疥癣之疾;刘备若在西川扎根,才是心腹大患!”
刘璋拨开他的手,语气带着不耐:“公衡休要多言。刘备是我同宗,当年在徐州还帮过我父亲,怎会害我?”他指着江面越来越近的船帆,“你看,他只带了三万兵马,可见并无野心。”
王累冷笑一声,佩剑“噌”地出鞘:“主公若执意要迎刘备,臣便死在主公面前!”说罢,竟要往石阶的石柱上撞去。
“拦住他!”刘璋慌忙下令。侍卫们死死抱住王累,老将军挣扎着嘶吼:“刘璋!你会后悔的!”
就在此时,刘备的船队靠岸了。为首的船上,刘备穿着件素色锦袍,身后跟着庞统、黄忠、魏延。他看见码头上的混乱,眉头微蹙,对庞统道:“看来益州并非铁板一块。”
庞统羽扇轻摇:“主公放心,有张松、法正为内应,定能化解危机。”
刘备刚踏上码头,刘璋便笑着迎上来:“贤弟,一路辛苦了!”他握住刘备的手,掌心的温度带着刻意的热情,“我已备下宴席,为你接风洗尘。”
刘备望着他身后被侍卫按住的王累,又看了看一脸忧色的黄权,笑道:“兄长太客气了。只是这位老将军……”
“哦,他是王累,性子执拗了些。”刘璋连忙打圆场,“快松绑,别扫了贤弟的兴。”
王累被松开后,狠狠瞪了刘备一眼,拂袖而去。黄权叹了口气,也跟着离开了码头。
涪城的宴席设在州衙大堂。蜀地的乐师奏着《巴渝舞》,舞姬们穿着青布裙,踏着鼓点旋转,裙摆扫过案上的青铜爵。刘璋亲自为刘备斟酒:“贤弟,张鲁在阳平关屯了五万兵马,扬言要取西川。愚兄无能,只能请贤弟来帮忙了。”
刘备举杯回敬:“兄长放心,备定会助你击退张鲁。只是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“我军初到西川,粮草不济,还望兄长接济。”
“好说!”刘璋拍着胸脯,“我已备下十万石粮草,五千匹战马,明日就送到贤弟营中。”
坐在末席的庞统,悄悄对黄忠使了个眼色。黄忠会意,举杯对刘璋道:“刘益州如此厚待我主,末将敬您一杯!”他一饮而尽,将酒杯往地上一摔,“只是不知刘益州何时能发兵,与我主共击张鲁?”
刘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:“这个……容我再召集文武商议商议。”他心里清楚,张鲁虽扬言来攻,却迟迟未动,若真与刘备联手出兵,怕是会引狼入室。
宴席过半,法正悄悄走到刘备身边,低声道:“主公,方才黄权在帐外对刘璋说,要提防您趁机夺取西川。”
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,却不动声色:“我知道了。”他对刘璋笑道,“兄长,备想率军驻扎在葭萌关,那里离阳平关近,若张鲁来犯,可及时应对。”
刘璋求之不得,连忙点头:“贤弟考虑得周到!我这就拨三千蜀兵,助你守葭萌关。”
三日后,刘备率部前往葭萌关。庞统在路上对刘备道:“主公,刘璋虽表面热情,却处处提防。黄权、王累等人更是视咱们为眼中钉,不如趁此机会,拿下涪城,再图成都。”
刘备摇头:“我刚入川,若贸然动手,会失信于西川百姓。且刘璋是我同宗,不忍相害。”
庞统叹道:“主公仁厚,只是乱世之中,仁厚往往会坏事。”
葭萌关的城墙是用青石砌的,关楼的匾额上刻着“镇西”二字,透着股苍凉。刘备站在关楼上,望着关外的草原——那里的羊群像散落的白云,牧民们骑着马追逐,一派安宁景象。
“军师,你看这西川百姓,日子过得虽不富裕,却也安稳。”刘备指着远处的炊烟,“若咱们与刘璋开战,受苦的还是他们。”
庞统望着关下往来的蜀兵——他们穿着粗布甲,手里的刀枪锈迹斑斑,显然久疏战阵——轻声道:“主公可知,刘璋每年搜刮的赋税,比曹操还重?这些百姓看似安稳,实则早已怨声载道。”
刘备沉默良久,道:“先按兵不动,看看张鲁的动静再说。”
日子一天天过去,刘备在葭萌关广施恩惠——他减免了当地百姓的赋税,派人修补破损的栈道,甚至亲自带着士兵帮农夫收割稻子。蜀地的百姓渐渐对他产生好感,连一些刘璋的部下,都偷偷来投奔。
消息传到成都,黄权忧心忡忡地对刘璋道:“主公,刘备在葭萌关收买人心,再这样下去,西川的百姓都要认他为主了!”
刘璋这才慌了神: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断他粮草!”黄权道,“刘备的兵马全靠咱们接济,只要断了粮草,他自然会退兵。”
刘璋犹豫道:“这样会不会太绝情了?”
“比起丢掉西川,绝情又算什么?”黄权跪在地上,“主公若再迟疑,悔之晚矣!”
就在此时,张松的密信送到了刘备手中。信中说:“刘璋已听从黄权之计,要断主公粮草。主公可趁机夺取涪城,再攻雒城,直取成都。”
刘备望着信上的字迹,想起张松在荆州时的嘱托,终于下定决心:“传我令,黄忠率五千兵马夺取涪城粮仓,魏延率军守住葭萌关,我与军师亲率主力,攻打涪城!”
涪城的守将杨怀、高沛,本就对刘备心存忌惮,听闻刘璋要断粮草,更是加强了城防。当黄忠的兵马摸到粮仓外时,守粮的蜀兵正在烤火,见突然冲出来的荆州兵,吓得扔掉火把就跑。
“放火!”黄忠一声令下,火把扔进粮仓,顿时燃起熊熊大火。涪城的百姓望着火光,还以为是张鲁来了,纷纷往城里逃。
杨怀、高沛在城楼上见粮仓起火,连忙率军出城救援。刚到半路,就被刘备的主力拦住。刘备立于马上,青龙偃月刀(注:此处应为刘备常用的双股剑,原文可能笔误,按史实修正)指着两人:“你们主公信不过我,断我粮草,休怪我不客气!”
杨怀怒道:“刘备匹夫!果然包藏祸心!”他挺枪冲上来,与刘备战在一处。
不到十回合,刘备卖个破绽,侧身躲过枪尖,反手一剑刺中杨怀的肋下。高沛见同伴被杀,吓得拨马就跑,却被黄忠一箭射落马下。
涪城的蜀兵见主将被杀,纷纷投降。刘备率军入城时,百姓们躲在门后偷看,见荆州兵秋毫无犯,渐渐放下心来。
刘备坐在州衙大堂,望着案上的西川地图,对庞统道:“下一步,该取雒城了。”
庞统展开地图:“雒城守将张任,乃蜀中名将,且城池坚固,不易攻取。主公需多加小心。”
就在此时,法正匆匆进来:“主公,张松的事败露了!”
原来,张松给刘备的密信被其兄张肃发现,张肃怕受牵连,竟将密信交给了刘璋。刘璋见信后,气得浑身发抖,当即下令将张松满门抄斩。
“张别驾……”刘备握着信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是我害了他。”
庞统劝道:“主公节哀。张别驾以身殉志,就是为了让主公夺取西川,安定百姓。主公唯有早日拿下成都,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。”
刘备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:“传令下去,明日发兵雒城!”
涪城的寒风卷着雪沫子,吹过州衙的窗棂。刘备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,忽然想起刚入川时,刘璋在码头对他笑得热情,想起王累的以死相谏,想起黄权的忧心忡忡——这西川的水,比他想象的还要深。
但他知道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从他决定夺取涪城的那一刻起,就再也不能回头了。他必须拿下雒城,夺取成都,掌控西川,才能对得起张松的牺牲,对得起那些在葭萌关盼着他带来好日子的百姓。
次日清晨,刘备的大军冒着风雪,往雒城而去。黄忠的大刀在雪光中泛着冷光,魏延的长枪挑着蜀兵的头盔,庞统的羽扇上沾着雪花,而刘备的双股剑,已做好了饮血的准备。
雒城的城楼上,张任正望着远处的风雪。他知道,刘备的大军很快就会兵临城下。这位蜀中名将握紧了手中的长枪,目光坚定——他要守住这座城,为刘璋,也为西川的百姓,做最后一搏。
西川的乱世,才刚刚开始。而刘备入川的脚步,已在风雪中,踏出了一条染血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