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兴三年秋,银坑山的枫叶红得像燃起来的火。孟获站在梁都洞的寨墙上,望着远处三江城的方向,手里的铁蒺藜骨朵被攥得发烫。五擒五纵的耻辱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,直到看见妻子祝融夫人披甲持刃的身影,才稍稍定了定神。
“大王莫急,”祝融夫人的丈八长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,她身后的女兵个个赤着双脚,小腿上绑着锋利的短刀,“待我去会会蜀军,定要让诸葛亮知道,我南中女子也不是好惹的!”
孟获望着她率三千女兵冲下山坡,忽然想起当年迎娶她时,部落长老说的话:“祝融氏的女儿,能引雷唤电。”那时只当是传说,此刻却觉得,或许真要靠这女子挽回些颜面。
蜀军在三江城外扎营,诸葛亮正与马岱研究木鹿大王的情报,忽然闻报祝融夫人挑战。赵云刚要请战,却被诸葛亮拦住:“此女惯用飞刀,且熟知地形,不可轻敌。”他看向张嶷、马忠,“你二人引一军出战,只许败,不许胜,将她诱至左侧的盘蛇谷。”
张嶷、马忠领命而去。两军在谷口相遇,祝融夫人拍马而出,长标直取张嶷。张嶷佯装不敌,拨马就走,马忠也跟着败退。祝融夫人哪里肯舍,率军紧追不舍,眼看就要冲出谷口,忽然听到两侧山上响起梆子声。
“不好!”祝融夫人心知中计,急忙勒马,却见谷口已被巨石堵住。她怒吼着掷出飞刀,射中几个冲上来的蜀军,可女兵们被谷内的滚石砸得阵脚大乱。张嶷、马忠回身杀来,没几个回合,就将她生擒活捉。
当祝融夫人被押到蜀营时,诸葛亮亲自为她松绑,命人奉上奶茶:“夫人乃南中巾帼,何必随孟获做这无谓的争斗?若肯劝他归顺,我保你母子平安,世代富贵。”
祝融夫人却将奶茶泼在地上,银铃般的声音带着怒意:“我南中儿女,只有战死的英雄,没有投降的懦夫!要杀便杀!”
诸葛亮并不动怒,只是命人将她安置在偏营,每日送上南中风味的饮食。三日后,孟获的使者果然来了,愿以换回张嶷、马忠为条件,赎回祝融夫人。诸葛亮笑着应允,还特意备了两车蜀锦作为回礼。
祝融夫人回到梁都洞时,孟获正焦躁地踱步。见她平安归来,忙上前扶住:“夫人受苦了!”祝融夫人却甩开他的手,眼眶通红:“诸葛亮待我不薄,他说……只要你归顺,南中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。”
孟获猛地推开她:“你竟被他蛊惑?那是他的奸计!”他转身对亲卫道,“速去请木鹿大王!我就不信,他诸葛亮能斗得过百兽!”
七日后,八纳洞主木鹿大王带着他的兽兵赶到。这位洞主骑着一头白象,身后跟着数千名披着兽皮的蛮兵,更惊人的是,还有一群猛虎、豺狼、毒蛇被铁链拴着,个个凶神恶煞。
“诸葛亮,”木鹿大王在阵前举起令牌,“我这百兽阵,当年吓退过曹操的大军,今日就让你尝尝厉害!”说罢,令牌一挥,蛮兵们解开铁链,猛兽们嘶吼着冲向蜀军。
赵云、魏延率军迎击,可战马见了猛虎,吓得连连后退。刀枪砍在猛兽身上,只能划出道血痕,反被它们扑倒咬伤。二将无奈,只得率军后撤,眼睁睁看着兽兵劫掠了半个营寨。
回到中军帐,赵云、魏延跪地请罪。诸葛亮却笑着扶起他们:“我早说过不怪你们。”他命人抬来十个木箱,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些色彩斑斓的绸缎,还有几面巨大的铜鼓。
“明日我亲去迎战,”诸葛亮指着绸缎,“这些东西,就是破兽阵的法宝。”
次日清晨,两军再次对垒。木鹿大王见诸葛亮坐在四轮车上,身后跟着些推着木箱的士兵,忍不住大笑:“诸葛亮,你是来送绸缎给我做寿衣吗?”
诸葛亮微微一笑,命人展开绸缎。那些红、黄、蓝三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格外刺眼,猛兽们从未见过这般鲜亮的颜色,顿时躁动起来。紧接着,蜀军敲响铜鼓,“咚咚”的巨响震得山谷都在发颤,老虎吓得伏地不起,豺狼夹着尾巴乱窜。
“放!”诸葛亮一声令下,士兵们将木箱里的硫磺粉、烟硝粉撒向空中。硫磺遇火燃起浓烟,呛得猛兽们疯狂逃窜,反而冲进了蛮兵的阵中。木鹿大王的白象受惊,将他甩在地上,转身冲进丛林。
蜀军趁势掩杀,蛮兵们被自家的猛兽踩得死伤无数。孟获在寨墙上望见,眼前一黑,差点从墙上栽下去。祝融夫人扶住他,声音带着哭腔:“大王,我们输了,真的输了……”
孟获还想再战,却被身边的长老们死死拉住。八纳洞的残兵跪在地上哭喊:“大王,木鹿大王被踩死了,我们再也没人能驱兽了!”
当晚,孟获带着残部往秃龙洞逃去。走到半路,忽然被一支蜀军拦住,为首的正是诸葛亮。月光下,诸葛亮的羽扇轻轻摇动:“孟获,这是第六次了。”
孟获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亲卫,忽然拔出刀,架在自己脖子上:“我孟获纵横南中三十年,从未想过会输给一个汉人!今日我死在这里,你若有种,就杀了南中所有的人!”
诸葛亮却命人让出一条路:“我杀你易如反掌,可杀了你来,还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孟获。我要的不是你的命,是南中百年的安宁。”他从车上取下一个布包,“这是蜀地的稻种,比你们种的谷子产量高两倍,你若要,就拿去。”
孟获盯着那个布包,像盯着什么烫手的东西。他最终还是带着人走了,布包被扔在地上,稻种撒了一地,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逃到秃龙洞后,孟获请来了最后的救兵——乌戈国的藤甲军。这些士兵的铠甲用百年老藤浸泡桐油制成,刀砍不进,箭射不透,当年曾大败过孙权的军队。孟获看着他们青黑色的藤甲,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:“诸葛亮,这次我看你怎么破!”
藤甲军果然厉害,蜀军连续攻打十日,损兵折将,连赵云都被藤甲撞得肋骨断裂。诸葛亮站在山上观察了三日,终于发现藤甲的破绽——怕火。
他命人在盘蛇谷两侧堆满干柴和硫磺,又让魏延率军诈败,将藤甲军引入谷中。当三万藤甲军全部进入谷内,诸葛亮一声令下,谷口的巨石落下,两侧的干柴被火箭点燃,硫磺遇火燃起冲天大火。
藤甲遇火即燃,蛮兵们瞬间成了火人,惨叫声响彻山谷。孟获在谷外望见,目眦欲裂,却被祝融夫人死死抱住:“大王,不能去!去了也是送死!”
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,盘蛇谷的石头都被烧得发红。当诸葛亮走进谷中时,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,地上是成片的焦炭,连江水都被染成了黑色。他望着这惨烈的景象,忽然对着谷口拜了三拜:“今日焚杀藤甲军,实乃不得已为之,愿上天恕罪。”
孟获被擒时,浑身都是黑灰,头发胡子被烧焦了大半。他看着诸葛亮,眼中没有了愤怒,只有无尽的疲惫:“我输了……彻底输了……”
诸葛亮亲自为他掸去身上的灰尘:“孟获,你可知为何我一次次放你?”他指向谷外正在劳作的南中百姓,“他们本可以种稻子、织锦缎,却因为你的执念,不得不拿起刀枪。现在,该结束了。”
孟获忽然跪在地上,对着盘蛇谷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,额头渗出血来:“我愿归顺!从今往后,南中永属大汉,若有二心,就让我像藤甲军一样,化为焦炭!”
诸葛亮扶起他,眼中闪过欣慰:“好!我奏请陛下,封你为御史中丞,总领南中事务。你的部将都封为列侯,世守其地。”
七擒七纵,终于尘埃落定。当孟获带着南中各部落的首领来到蜀营投降时,诸葛亮命人设宴款待。席间,祝融夫人亲手为诸葛亮斟酒:“丞相仁厚,我南中百姓永世不忘。”
诸葛亮接过酒盏,望向窗外银坑山的方向,那里的枫叶依旧红得似火,却不再像燃烧的战火,而像预示丰收的霞光。他知道,这场耗时近一年的南征,终于换来了想要的结局——不是征服,而是归顺;不是杀戮,而是安宁。
大军北返时,南中百姓夹道相送,孩子们捧着野果塞进士兵手里,老人们拉着诸葛亮的衣袖,一遍遍说着“谢谢”。孟获骑着白象,带着各部族首领,送了一程又一程,直到泸水岸边。
“丞相,”孟获指着江面上的竹筏,“这是我们连夜扎的,送大军过江。”竹筏上摆满了南中特产的香料、宝石,还有那包被孟获扔掉又捡回来的稻种。
诸葛亮站在泸水西岸,回望南中连绵的群山,忽然对身边的马谡道:“用兵之道,攻心为上,攻城为下。这句话,我今日才算真正懂了。”
江水向东流去,带着南中的泥土芬芳,也带着这场战争的记忆。而诸葛亮知道,平定南中只是开始,祁山的烽火还在等着他,那个“兴复汉室,还于旧都”的誓言,还需要用更多的心血去实现。
当蜀军的旌旗消失在北方的山道上时,孟获站在银坑洞的寨墙上,将那包稻种交给儿子:“记住,这片土地,以后要种稻子,不要再种仇恨。”夕阳下,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像一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