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虎岭的风,总裹着股说不出的腥气。
唐僧勒住白龙马,望着眼前荒草丛生的山路,眉头皱成个疙瘩:“悟空,这岭上怎地连个人影都没有?”
悟空扛着金箍棒,火眼金睛早扫过四周,鼻尖动了动:“师父,这地方妖气重,怕是有妖精,咱们快些走。”
八戒在一旁啃着野果,嘟囔道:“猴哥就知道吓唬人,哪来那么多妖精?俺看这岭上的野花倒不错,不如歇歇脚。”正说着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竹篮晃动的声响,一个穿青布衫的村姑提着篮子,扭着腰肢走了过来,脸上堆着怯生生的笑。
“几位长老,可是往西天去的?”村姑放下篮子,露出里面的馒头和青菜,“小女子家就在前面,见长老们辛苦,特来送些吃食。”
唐僧见她眉清目秀,不像坏人,连忙合掌:“多谢女施主,我们行囊里有干粮,不劳费心。”
悟空却早已看出蹊跷——这女子虽生得俊俏,脚下却没影子,身上还藏着股尸腐气。他抡起金箍棒就打:“好个妖精!竟敢变作人形骗我师父!”
“砰”的一声,村姑被打得脑浆迸裂,倒在地上化作一堆白骨,脊梁上还刻着“白骨夫人”四个字,篮子里的馒头也变成了石头。
唐僧吓得跌下马来,指着悟空怒道:“你这猴头!怎可平白无故打杀好人!”
“师父,她是妖精变的!”悟空捡起白骨,“您看这脊梁上的字!”
八戒在一旁煽风点火:“师父,俺看猴哥是饿疯了,见人家姑娘漂亮就起了歹心,还编瞎话说是妖精!”
唐僧本就慈悲,听八戒这么一说,更信了几分,指着悟空骂道:“出家人慈悲为怀,你却如此嗜杀!若再这般,休怪为师不念师徒情分!”
悟空气得抓耳挠腮,却也没法子,只能扶唐僧上马,闷闷地跟着往前走。
没走三里地,路边忽然传来哭声。一个白发老妇拄着拐杖,捶胸顿足地喊:“我的女儿啊!你去哪了!”看见唐僧一行,连忙扑上来:“长老见过我女儿吗?穿青布衫,提着篮子……”
唐僧一听,心里更不是滋味,叹道:“女施主莫哭,你女儿……”
话没说完,悟空已看出这老妇也是白骨精变的,眼疾手快,一棒打去。老妇应声倒地,又化作一堆白骨。
“你!你又杀了人!”唐僧气得浑身发抖,从行囊里掏出纸笔,就要写贬书,“我留你这凶徒在身边,早晚是个祸害!”
悟空连忙跪下:“师父息怒!这真是妖精!她变化来骗您的!您若不信,问沙师弟!”
沙僧连忙劝道:“师父,大师兄火眼金睛,许是真的看走了眼……哦不,是真的有妖精。”他嘴笨,越说越乱。
八戒却哼道:“沙师弟别帮他遮掩了,明摆着是猴哥怕师父念紧箍咒,故意杀人灭口!”
唐僧被八戒说得心更硬了,指着悟空:“你这泼猴,屡教不改!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护我西行的份上,定不饶你!再敢行凶,立刻赶你走!”
悟空憋着一肚子气,却只能点头应下。他不明白,自己明明是护着师父,怎么反倒成了罪人。
又行至一处山坳,忽听有人咳嗽。一个老翁拄着拐杖,颤巍巍地走来,见了唐僧就哭:“长老,我那女儿和老伴,一早就出来送吃食,到现在还没回来,是不是遭了什么不测?”
唐僧见他哭得可怜,正要说话,悟空已认出这老翁还是白骨精变的,心头火起,也不顾唐僧会不会念咒,举棒就打。这一棒用了十足的力气,老翁瞬间化为白骨,连哼都没哼一声。
“悟空!你!你!”唐僧气得浑身发抖,抓起纸笔,沾着泪水写下贬书,“你这顽徒,屡杀无辜,为师留你不得!这是贬书,你速速离开,再莫要跟着我!”
悟空见师父动了真格,眼泪“唰”地掉了下来。他跟着唐僧一路西行,虽常被念紧箍咒,常被责骂,可心里早把这迂腐的和尚当成了亲人。他“噗通”跪下,对着唐僧磕了三个响头:“师父,俺老孙虽顽劣,却从未有过二心。这三次都是妖精变的,您日后定会明白!”
“不必多言!”唐僧别过脸,不敢看他,声音却带着哭腔,“你走吧!”
悟空捧着贬书,泪水打湿了纸页,上面的字迹都晕开了。他抬头望着唐僧,见师父虽背对着他,肩膀却在发抖,知道师父心里也不好受。他把金箍棒往地上一顿,化作根细针藏进耳朵,又对着唐僧拜了三拜:“师父多保重,若遇危难,就喊俺老孙的名字,俺定来救你!”
说罢,他纵起身,一个筋斗翻上云端,却没有立刻离去,只是在云里望着唐僧的背影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他看见唐僧转过身,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用袖子擦着眼睛,看见八戒低着头不敢说话,沙僧偷偷抹泪。
“师父……”悟空在云里喊了一声,却怕惹师父更生气,只能咬着牙,驾着筋斗云往东海飞去。他不知道该去哪,花果山虽好,却早已不是他想回的地方;西天路远,却被师父赶了出来。
唐僧望着悟空消失的方向,手里紧紧攥着那纸贬书,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他想起悟空三打白骨精时的决绝,想起悟空护他过流沙河的勇猛,想起悟空在五行山下被救出时的欢喜……那些画面像潮水般涌来,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“师父,哭啥呀,那猴头走了才好,省得天天欺负俺老猪。”八戒嘴上这么说,却偷偷往云里望了一眼。
沙僧叹了口气:“大师兄也是为了护师父……”
唐僧没说话,只是翻身上马,默默地往前走。白虎岭的风依旧刮着,却仿佛比先前更冷了。他忽然想起悟空临走时的话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——那猴头说的,若是真的呢?
云里的悟空,见唐僧渐渐走远,才对着西方拜了一拜,转身往东海飞去。他不知道,前方的黄袍怪正等着唐僧,不知道师父没了他,会遭多少罪。他只知道,自己被师父赶了出来,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,空得发疼。
夕阳下,唐僧的身影越来越小,悟空的云也越来越远。师徒一场,终究在这白虎岭上,被妖精的诡计和人心的隔阂,拆开了。只是他们都没说出口的是,不管走多远,心里都还记挂着对方——一个盼着徒弟能回头是岸,一个等着师父能幡然醒悟。
八戒凑到唐僧身边:“师父,天黑了,咱们找地方歇脚吧?”
唐僧点点头,却忽然勒住马,望着悟空离去的方向,轻轻喊了一声:“悟空……”
风声里,仿佛传来一声遥远的应答,又像是错觉。只有白虎岭上的白骨,在暮色里泛着冷光,见证着这场因误解而起的离别,也预示着一场注定要重逢的劫难。取经的路还长,少了谁,都走不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