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江出了东溪村,心中仍惦记着生辰纲的事。他知道晁盖为人豪爽,怕是经不起刘唐和公孙胜的撺掇,可自己身为押司,又不好过多干涉江湖之事,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晁盖能守住本心。正走着,忽听路边几个农夫闲聊,说有个道人去了石碣村,找阮氏三雄喝酒,不知说了些什么,闹得村里动静不小。宋江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那道人十有八九就是公孙胜,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劫生辰纲,竟连石碣村的阮氏兄弟都想拉拢。
“朱都头去了石碣村,但愿能拦住他们。”宋江喃喃自语,脚下加快了脚步。他得赶在吴用之前到石碣村,至少要让阮氏三雄明白,劫生辰纲不是什么光彩事,切莫一时冲动毁了前程。
可刚走到城门口,就被守兵拦了下来。原来大名府的公文已经传到郓城县,说宋江私通贼寇,不许他离开县城半步。宋江亮出押司的身份,守兵却只是冷笑:“宋押司,不是小的不给面子,上面有令,谁放你出去,谁就得掉脑袋。您还是请回吧。”
宋江又急又气,却无可奈何。正僵持着,一个瘦小的汉子凑了过来,贼眉鼠眼的,正是白日鼠白胜。他拉了拉宋江的袖子,低声道:“宋押司,想出去?我有办法。”
宋江打量着他,有些怀疑:“你是谁?我凭什么信你?”
白胜嘿嘿一笑:“小人白胜,在这郓城县地面上,没有我不知道的路。您要是信得过我,给我五十文钱,我保您神不知鬼不觉出城门。”
宋江虽觉得此人不靠谱,但眼下别无他法,便从怀里摸出五十文钱递给白胜。白胜接过钱,眼睛一亮,引着宋江绕到城墙僻静处,指着一个不起眼的洞口道:“从这儿钻出去,就能到城外了。只是里面黑,我给您条毛巾,捂住口鼻,免得呛着灰。”
他递过一条毛巾,宋江不疑有他,接过捂住口鼻,跟着白胜钻进了地道。地道又窄又黑,只能匍匐前进。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宋江忽然觉得头晕眼花,浑身发软,眼前一黑,便失去了知觉。白胜回头看了看,嘿嘿一笑:“对不住了宋押司,谁让你挡了公孙先生的道呢。”说罢,扛起宋江,往地道深处走去。
与此同时,吴用已经来到了石碣村。村口虽有官兵把守,却大多是些散兵游勇,见吴用一身秀才打扮,手里还提着个酒葫芦,只当是走亲访友的读书人,盘问了两句便放他过去了。
吴用熟门熟路地找到阮小二的家。那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,门口停着一艘小渔船,屋檐下挂着几串咸鱼,透着浓浓的渔家气息。阮小二正在院里修补渔网,见吴用进来,站起身抱拳道:“这位先生是?”
吴用拱手道:“在下吴用,字学究,特来拜访立地太岁阮小二。”
阮小二眼中闪过一丝警惕:“我不认识你,先生找我何事?”
吴用笑道:“我是东溪村晁盖的朋友。听闻阮二哥是条好汉,特来结交。”
提到晁盖,阮小二的脸色缓和了些:“原来是晁保正的朋友,失敬失敬。快请坐。”他招呼吴用坐下,又喊屋里的婆娘倒了碗水。
“不知学究先生找我,除了结交,还有别的事吗?”阮小二是个直性子,开门见山问道。
吴用喝了口水,道:“实不相瞒,我是来寻阮小五和阮小七的。听说他们兄弟俩都在石碣村,想一并见见。”
阮小二点点头:“他们在河边打鱼呢,我带你去找他们。”他放下渔网,领着吴用往河边走去。
刚到河边,就见两条渔船停在岸边,一个身材魁梧、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往船上搬渔网,正是短命二郎阮小五;另一个身材瘦小、眼神灵动的汉子则在整理渔具,正是活阎罗阮小七。
“五弟,七弟,这位是晁保正的朋友,吴用先生,特来见咱们。”阮小二喊道。
阮小五、阮小七连忙放下手里的活,过来见礼。吴用看着三人,笑道:“久闻阮氏三雄大名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阮小七咧着嘴道:“先生过奖了,我们就是几个打鱼的,哪是什么英雄好汉。”
吴用道:“好汉不在出身。我听说三位曾为了帮百姓出头,得罪了官府,却能安然无恙,想必是有高人相助吧?”
阮小二叹了口气:“说来惭愧,那次确实凶险。若不是有人暗中打点,我们兄弟仨怕是早就死在牢里了。只是那人做好事不留名,我们至今不知是谁。”
吴用心中一动,道:“三位一身本领,却只能打鱼为生,不觉得屈才吗?”
阮小五哼了一声:“有什么办法?这世道,奸臣当道,好人难做。我们空有一身力气,却无处施展,总不能去做强盗吧?”
吴用见时机成熟,便道:“我今日来,是想给三位指一条明路。晁保正有意做一件大事,事成之后,既能为民除害,又能让三位的本领有用武之地。只是此事风险极大,不知三位敢不敢做?”
阮小二警惕道:“什么事?若是害民之事,我们兄弟绝不干!若是对晁保正不利,我们也绝不答应!”
吴用哈哈一笑:“三位放心,晁保正是发起人,此事对他只有好处,没有坏处。而且,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——大名府梁中书搜刮了十万贯金珠宝贝,要送给蔡太师做寿礼,我们想在黄泥冈劫了它,分给受苦的百姓。”
阮小七眼睛一亮:“劫生辰纲?这等好事,为何不早说!那蔡太师害死了多少百姓,早就该反了!”
阮小五也道:“没错!这生辰纲本就是民脂民膏,取回来分给百姓,是天经地义的事!我们兄弟参加!”
阮小二虽有些犹豫,但见两个弟弟都答应了,又想到蔡太师的恶行,也点了点头:“好!我们兄弟跟你们干了!”
吴用见三人答应,心中大喜,正想细说计划,却见远处来了三个人,正是晁盖、刘唐和公孙胜。原来晁盖担心吴用说服不了阮氏三雄,便带着刘唐赶了过来,路上正好遇到公孙胜,三人便一同来了。
“晁保正!”阮小二见了晁盖,连忙迎上去。晁盖笑道:“阮二哥,别来无恙?”
众人来到阮小二家,摆上酒菜,七人围坐在一起,正是晁盖、吴用、公孙胜、刘唐、阮小二、阮小五、阮小七。
酒过三巡,公孙胜忽然道:“我昨夜做了个梦,梦见北斗七星落在石碣村,今日一看,正好我们七人在此相聚,莫非是天意?”
晁盖抚掌大笑:“公孙先生说得是!这定是天意让我们共成大事!从今日起,我们七人结为异姓兄弟,同生共死,祸福与共!”
众人纷纷响应,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席间,阮小二忽然想起一事,对晁盖道:“晁保正,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。当年我们兄弟得罪官府,是不是你暗中相助?”
晁盖愣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些许小事,不足挂齿。你们兄弟是好汉,不该死在奸臣手里。”
阮氏三雄这才明白,当年救他们的人正是晁盖,感动得热泪盈眶,纷纷跪下磕头:“多谢晁保正救命之恩!我们兄弟愿以死相报!”
晁盖连忙扶起他们:“都是自家兄弟,何必如此。我们还是商量一下黄泥冈的计划吧。”
吴用道:“黄泥冈地势险要,是押送生辰纲的必经之路。我们只需在那里埋伏好,等他们经过时,用蒙汗药迷倒他们,就能轻松得手。只是押送生辰纲的头领是青面兽杨志,此人武艺高强,十分谨慎,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。”
公孙胜道:“我有一计。我扮作云游道士,刘唐扮作我的徒弟,阮小二、阮小五、阮小七扮作挑夫,吴用先生扮作教书先生,晁保正扮作商人,我们一同在黄泥冈等候。等杨志等人到了,就说我们是路过的,想请他们喝碗酒解渴。那酒里下了蒙汗药,只要他们喝了,就万事大吉。”
晁盖道:“此计甚好。只是那杨志警惕性高,未必会喝我们的酒。”
吴用道:“这个我自有办法。我让白日鼠白胜也加入,让他扮作卖酒的,我们假装买他的酒喝,让杨志等人放松警惕。等他们渴得受不了了,自然会买酒喝。”
众人纷纷点头,觉得此计可行。
正商议着,忽然有庄客来报,说宋江被人送到了村口,好像中了迷药,昏迷不醒。
晁盖等人吃了一惊,连忙赶出去。只见宋江躺在一辆板车上,面色苍白,人事不省。送他来的是个汉子,正是白日鼠白胜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晁盖怒视着白胜。
白胜吓得连忙跪下:“晁保正饶命!是公孙先生让我把宋押司送到这里来的,他说宋押司碍事,让我先把他迷晕,等事成之后再放他回去。”
公孙胜道:“我也是无奈之举。宋押司为人正直,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,定会阻拦。把他留在石碣村,等我们劫了生辰纲,再向他解释,他或许会明白的。”
晁盖叹了口气:“罢了,先把宋押司抬到屋里,找个郎中看看。”
众人将宋江抬进屋里,郎中来看过之后,说他只是中了迷药,过几个时辰就会醒,众人这才放下心来。
第二天一早,宋江悠悠转醒,见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,有些疑惑。起身走出屋,正好看到晁盖等人在院子里商量事情。
“晁保正?”宋江喊道。
晁盖等人回头,见他醒了,都有些尴尬。晁盖连忙道:“宋押司,你醒了?感觉怎么样?”
宋江皱起眉头:“我怎么会在这里?是你们把我弄来的?”
公孙胜上前一步,道:“宋押司,对不起,是我让白胜把你请来的。我们知道你不赞成劫生辰纲,但此事我们已经决定了。等事成之后,我们会把财物分给百姓,绝不动用一分一毫。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宋江气得浑身发抖:“你们……你们这是胡闹!劫了生辰纲,朝廷定会派人严查,到时候石碣村的百姓都会遭殃!你们这是害了他们!”
阮小七道:“宋押司,你别老想着朝廷,那些官老爷什么时候关心过百姓的死活?我们劫生辰纲,是为了让百姓能活下去,就算死,也值得!”
“你……”宋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。
晁盖道:“宋押司,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我们知道你是为我们好,但我们心意已决。你若是不想参与,我们绝不勉强,等我们走后,你就可以回郓城县了。”
宋江看着众人坚定的眼神,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,只能叹了口气:“罢了,你们好自为之。只是我有一个要求,劫了生辰纲之后,一定要分给百姓,不许私吞一分一毫。”
晁盖道:“宋押司放心,我们定会照做。”
宋江摇了摇头,转身走出了阮小二家。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和晁盖等人,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。
数日后,黄泥冈上。杨志带着押送生辰纲的队伍来到冈上,天气炎热,众人都渴得受不了。这时,白胜挑着一担酒走了过来,晁盖等人也假装路过,买了酒喝。杨志起初不肯让手下买酒,怕中了圈套,但见晁盖等人喝了没事,又被手下缠得没办法,便让他们买了酒喝。
谁知刚喝了几口,众人就纷纷倒地,昏迷不醒。晁盖等人连忙上前,将生辰纲搬上早已备好的车子,匆匆离开。
消息很快传到了郓城县,县令大惊,连忙派人捉拿晁盖等人。宋江得知消息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知道晁盖等人已经得手,却也知道他们从此成了朝廷的通缉犯,前途未卜。
正想着,朱仝忽然来找他:“宋押司,县令让我们去捉拿晁盖等人,你说怎么办?”
宋江道:“晁保正他们是条好汉,只是一时糊涂。我们不如拖延几日,让他们有时间逃走。”
朱仝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只是大名府的人很快就会到,我们拖延不了多久。”
宋江想了想,道:“我去给他们报个信,让他们赶紧离开。你们在这里应付一下。”
朱仝点了点头:“也好。你小心点。”
宋江快马加鞭赶到东溪村,却发现晁盖等人已经离开了,只留下一封信,说他们去了梁山泊,让宋江有空去投奔他们。
宋江看着信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知道,梁山泊是个好去处,那里有很多好汉,或许真的能实现晁盖等人的理想。但他身为押司,终究放不下对朝廷的忠心。
“罢了,就让他们去吧。”宋江叹了口气,转身回了郓城县。他知道,一场更大的风暴,即将来临。而他自己,也终将被卷入这场风暴之中,无法自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