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仙郡的雨,下得并不痛快。
悟空本以为上官仪诚心悔过,玉帝定会如约降雨,可回郡一看,田埂依旧裂着缝,井里的水连瓢底都没盖住。百姓们脸上的希望又变成了绝望,围着唐僧师徒唉声叹气:“圣僧,是不是上天还没原谅我们?”
上官仪急得满头大汗,拉着悟空的袖子直哆嗦:“孙长老,我真的改了啊!农家女儿都送回去了,粮仓也开了,祭天台也修好了,我天天跪在上面磕头,膝盖都磨破了……”
悟空眉头拧成个疙瘩,火眼金睛扫过郡衙,没见半点邪气,再看上官仪,印堂虽有些灰暗,却透着股恳切。他心里犯嘀咕:“难道是玉帝反悔了?”
“师父,俺再去天庭看看!”悟空说罢,一个筋斗翻上天,直奔批香殿。
这一看,他肺都气炸了——米山还像座小丘,小鸡啄得有气无力;面山依旧堆得老高,哈巴狗舌头都舔干了;那根金线,老鼠才啃断一根线头。
“好你个玉帝!竟敢骗俺!”悟空一脚踹开殿门,直奔凌霄宝殿,对着玉帝就喊:“你言而无信!郡侯都改了,为啥还不降雨?”
玉帝正在批阅奏章,被他吵得头疼:“猴头休闹!那上官仪若真悔过,米山面山怎会不倒?定是他还有隐瞒!”
“俺看是你故意刁难!”悟空抡起金箍棒,“百姓招你惹你了?要陪着受罪!”
太白金星连忙拦住:“大圣息怒,或许其中有误会……”
“误会个屁!”悟空哪听得进去,转身就往披香殿闯。这披香殿是玉帝休憩的地方,雕梁画栋,香雾缭绕,此刻却被悟空搅得鸡飞狗跳。他一脚踢翻香炉,把供桌掀了个底朝天,吓得宫女太监四处逃窜。
“玉帝不降雨,俺就拆了你的披香殿!”悟空的金箍棒在梁柱上敲得“当当”响,屋顶的琉璃瓦掉下来好几片。
正闹得凶,八戒不知啥时候也跟来了,抱着个玉瓶咕咚咕咚喝水,嘴里还喊:“猴哥加油!把这破殿拆了,看他给不给雨!”
玉帝被吵得没法子,又怕悟空真把披香殿拆了,只能长叹一声:“罢了!不是朕不降雨,是朕弄错了!”
原来三年前祭天那日,推倒供桌、辱骂上天的不是上官仪,是他那不成器的小舅子!当时小舅子喝醉了酒,趁着上官仪去后堂接电话(哦不,是接文书),偷偷溜到祭台,把供品喂了狗,还胡言乱语骂了几句。玉帝的千里眼当时正打瞌睡,没看清脸,只当是郡侯本人干的,这才立下米山面山。
“你……你这玉帝!”悟空气得说不出话,“就因为看走了眼,让一城百姓旱了三年?”
玉帝满脸通红,连忙下令:“快!让米山面山倒了,给凤仙郡降雨!”
话音刚落,批香殿里的小鸡突然精神起来,“咔咔”几口啄完米山;哈巴狗也像疯了似的,三下五除二舔光面山;老鼠“咔嚓”一声咬断金线。紧接着,凤仙郡上空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瓢泼大雨“哗哗”落下,比上次大了十倍不止。
悟空这才罢休,瞪了玉帝一眼:“下次看清楚再发脾气!”拉着八戒,踩着雨点子回了凤仙郡。
此时的凤仙郡,百姓们在雨里又哭又笑,有的抱着树干转圈,有的跪在地上啃泥巴。上官仪站在雨里,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,对着天空连连作揖:“多谢上天!多谢圣僧!”
唐僧望着这场酣畅淋漓的雨,叹道:“看来世间事,多有误会,能解则解,莫要让无辜者受累。”
雨下了三天三夜,直到田埂里积满了水,池塘涨得漫了岸才停。上官仪摆了三天流水席,硬是把唐僧师徒留了半月,才恋恋不舍地送他们出城。
一路西行,过了黑风口,就到了七绝山。这山长得奇怪,七座山峰像七个倒插的锥子,光秃秃的不长草。山脚下有个陀螺庄,庄里的房子歪歪扭扭,像是被狂风揉过,百姓们关门闭户,见了生人就往床底下钻。
“这庄里咋这么静?”八戒扯着嗓子喊了一声,吓得屋檐下的麻雀“呼啦啦”飞了一片。
好不容易找到个没关门的老汉,见了他们,哆嗦着说:“长老们快走吧!这地方不能待!”
“咋了?有妖怪?”悟空问道。
老汉往七绝山的方向看了一眼,压低声音:“有……有大蟒蛇!粗得像水缸,长的能绕山三圈!天天刮黑风,把庄里的人往山里卷,前几天王屠户的儿子刚被刮走,连骨头都没送回来……”
正说着,一阵黑风“呜呜”地从山坳里钻出来,天顿时暗了下来,沙石打得人脸生疼。老汉尖叫一声,连滚带爬钻进里屋,“砰”地关上房门,还顶了根粗木杠。
悟空火眼金睛一看,黑风里裹着条水桶粗的蟒蛇,鳞片在暗处闪着寒光,正张开血盆大口,对着庄里的屋顶吸气。有个小孩没来得及躲,被一股吸力卷到半空,眼看就要被吞进去。
“孽畜!住手!”悟空抡起金箍棒,迎着黑风就冲了上去。那蟒蛇见有人拦它,尾巴一甩,带着股腥臭味抽过来。悟空侧身躲过,一棒打在蛇头上,“砰”的一声,像是打在石头上,震得他手发麻。
“好硬的皮!”悟空心里一惊,这蟒蛇的鳞甲比青牛怪的还结实。
蟒蛇挨了一棒,恼羞成怒,猛地转过身,张开大嘴就往悟空身上扑。悟空连忙变作只穿山甲,“嗖”地钻进地里,从蟒蛇肚子底下钻出来,变回原形,抓住蛇尾就往山上拖。
那蟒蛇有几百斤重,被拖得嗷嗷叫,黑风刮得更猛了,卷起的沙石像刀子似的。八戒举着钉耙上来帮忙,照着蛇身就砸,却被鳞片弹了回来,震得他胳膊发酸:“这妖怪咋比石头还硬!”
沙僧也想用宝杖捆住蛇头,可蟒蛇身子一扭,就把宝杖缠了个结实,差点把沙僧也卷进去。
悟空见硬拼不行,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他故意卖个破绽,让蟒蛇缠住自己的腿,然后猛地变小,从蛇鳞的缝隙里钻出来,跳到蛇头上,拔出一根毫毛,变作把钢针,对着蟒蛇的眼睛就扎了下去。
“嘶——”蟒蛇疼得一声惨嚎,黑风顿时散了,身子在地上胡乱翻滚,撞得山石崩裂。悟空趁机跳到半空,抡起金箍棒,对着蛇头狠狠砸下,这次用上了十成功力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蛇头被砸得稀烂。
黑风彻底停了,天也亮了。庄里的百姓们探出头,见蟒蛇死在地上,才敢出来,对着唐僧师徒磕头谢恩,哭得比丢了孩子时还凶。
老汉颤巍巍地端来水:“圣僧们快歇歇……这妖怪闹了三年,庄里的人快被它吃光了……”
唐僧看着地上的蟒蛇尸体,又看了看庄里惊恐未定的百姓,眉头紧锁:“阿弥陀佛,这妖怪如此凶残,定是积怨已久。只是不知它为何在此作祟?”
悟空在蛇肚子里翻了翻,掏出个血淋淋的牌子,上面刻着“七绝山山神府”。他恍然大悟:“这蟒蛇原是山神养的宠物,不知咋成了精,把山神吃了,占了这山!”
正说着,远处飘来朵祥云,土地公拄着拐杖跑来,对着悟空作揖:“大圣息怒!这蟒蛇本是山涧里的小蛇,因山神贪杯,误把仙丹喂了它,才让它成了精,害了这么多人……”
“那山神呢?”八戒问道。
土地公叹了口气:“被蟒蛇吞了,魂都散了……”
唐僧叹道:“看来万物皆有灵,若不加以约束,善也能变恶。”他让百姓们把蟒蛇尸体烧了,又帮着修补被黑风刮坏的房子。
庄里的百姓感激不尽,杀了仅有的几头猪羊,做了顿丰盛的饭菜。席间,有个妇人抱着个孩子,对着悟空磕头:“多谢长老救了我儿,大恩大德,永世不忘!”
悟空挠挠头:“举手之劳,不用谢。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——这蟒蛇若不是吃了仙丹,或许只是条普通的蛇;山神若不贪杯,也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。
吃过饭,百姓们送他们到庄口,指着七绝山的方向说:“长老们从这边走,翻过第七座山,就出了七绝山地界了。”
唐僧师徒谢过众人,继续西行。路过山涧时,见溪水清澈见底,里面有许多小蛇游来游去,八戒吓得躲到悟空身后:“猴哥,这些不会也成精吧?”
悟空笑道:“放心,没仙丹喂它们,成不了精。”
沙僧道:“其实蛇本身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人心的贪念。就像那山神,若不贪杯,哪会有这么多事?”
唐僧点点头:“沙僧说得是。贪念就像黑风,能把好好的人吹得迷失方向,把好好的生灵变得凶残。”
夕阳西下,七绝山的七座山峰被染成了金色。悟空回头望了一眼陀螺庄,见百姓们正在田里劳作,炊烟袅袅升起,心里踏实了许多。他知道,这大闹披香殿和七绝山除蟒,其实是一回事——误会要解,贪念要除,这样才能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。
“前面有片林子,俺去摘几个果子!”悟空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。
“给俺留两个最大的!”八戒的回应依旧带着贪吃的憨。
唐僧的诵经声混着风声,轻柔而坚定,像是在为这方重获安宁的土地,也为那些逝去的生灵,念一段往生的经文。
路还在脚下延伸,下一座山,或许还有妖怪,或许还有劫难,但只要师徒同心,心存善念,就没有跨不过的山,没有渡不过的河。就像那披香殿的闹剧,最终以甘霖收场;就像那凶残的蟒蛇,终究被正义降服。